行者日記--尼泊爾昆布山區 16 日健行

第三天

今天是「適應日」。 其實,海拔 3440 公尺,相當於南湖圈谷的高度,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哪裡用得著適應? 更何況昨天住的還是有水有電有賣啤酒的旅館,不是圈谷的鐵皮山屋。 但是,當初在台灣也沒人敢第一個說不必適應, 所以就都接受了領隊阿發安排的行程,乖乖在這裡適應一天; 其實在登山旅程中休息打混,沒有什麼人會真的不高興, 更何況自從到了南吉巴札,我們都覺得這周圍的大山大水真是美呆了, 興奮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會抱怨多出一個休息日。 今天的行程是去參觀著名的「埃峰景觀旅館」Everest View Hotel, 海拔大約 3800 公尺,也就是登頂南湖大山的高度。 據說旅館的建築物品質,周圍的造景,融入環境的設計,以及供應的食物,都是一流的。 這使得我在早晨出門的時候更覺得興奮了。

從旅館出發,一開始走在村子裡四通八達的小徑上,容易覺得徬徨, 但是基本上遇到岔路往上走就對了。 我們住在馬蹄形南吉巴札村落的西側,往上走不久會先遇上一間喇嘛寺 (gompa), 逆時針繞著它走,順便用右手轉動法輪。 喇嘛寺差不多是南吉巴札村落西側的頂端,郵局就在附近。 從這裡正好俯瞰被譚瑟庫 (Thamserku, 6608m) 抱在懷裡的馬蹄東彎, 高處兩棟座落在操場後的房舍,是一所小學,再後面有一處軍營。 編制上,撒加瑪塔國家公園也有公園警察,但是實際上都由軍人執行公園警察的職務, 這處營區就是那些軍人的駐在所。 我們在市集裡見到荷槍實彈的軍人。

山徑從南吉巴札紛紛出來,各自爬升到山坡上,再逐漸匯集; 就像登合歡北峰那種大眾化高山的路, 看似複雜卻分分合合,最後總是會接在一起。 所以基本上便是之字形地上升。西南方的的孔德山區逐漸昇起,屏障著南方天空。 努普拉的肩稜上隱約可見一排房子,座落在一塊巨大岩塔下方的雪坡上, 據說是瞄準M型社會另外一端消費者的高山旅館,旅客們都是搭乘直昇機直達門廳的。 至於它的高級程度,我們只能寫 Email 去問問比爾蓋茲了。

下一張照片是以孔德山為背景, 和蘇亞與阿發在之形路的某一個轉折處合影。 蘇亞是蘇曼的弟弟,而蘇曼是代辦這次健行之嚮導與挑夫事宜的公司負責人。 我們本來跟蘇曼聯繫,後來他恰好要去台灣推廣業務, 使得我們在台灣海峽上方的某處擦肩而過。 於是,到了加德滿都,就改由蘇亞代理我們的旅程。 蘇亞兄弟是紐瓦 (Newar) 人,這支民族是加德滿都的原住民,大約佔尼伯爾人口的 6%。 當佛陀行腳到加德滿都如今稱為猴廟的地方宣道時 (不過這段行程的傳說成分大於歷史成分),整個加德滿都谷地還是紐瓦人的家鄉。 但是當時那些原住民並沒有普遍接受佛教, 佛教是後來阿育王的孔雀王朝擴張到尼伯爾之後才再度由南方傳入的。 這對兄弟是家族裡第一代受(現代)教育的人, 五年前開始了他們自己的旅遊事業。 這家公司專心經營台灣和香港市場,所以公司培育的嚮導與挑夫, 多少會一點中文,還會用閩南語說『你講啥?』

孔德山腳下是柏特溪 (Bhote Koshi),南吉巴札的電力就是從那兒來的。 發電廠的總部設在塔摩 (Thamo),位於南吉西方約三公里處。 一座小型的水力發電設施本來也在塔摩,但是 1985 年被暴漲的柏特溪沖毀, 後來就改建到更上游的塔美 (Thame)。 柏特溪發源自卓奧有山 (Cho Oyu, 8201m, 世界第六高峰) 西麓的冰河, 其實尼伯爾人說的 Bhote 就是指西藏, 也用來籠統地稱呼包括雪巴人在內的那些來自西藏的高山民族, 而這個字在藏語卻是「南方」的意思。 夾在印度與中國間的另一個小國不丹,她的名字 Bhutan 來自於藏語「南方的邊界」。 我想,如果有一天西藏獨立了, 那些在二十世紀初被糊里糊塗劃分到許多不同國家去、 但其實與西藏人同文同種又有相同信仰的各地高山民族, 說不定都會發起獨立或者回歸西藏的民族運動。 到時候,想必會在那些南亞國家之間引起一場不小的騷動。

以下合照拍攝於之形路走完了,即將抵達祥波切 (Syangboche) 的山坡上, 昆比友拉山 (Khumbi Yul Lha) 主宰著天際線。 昆比友拉好像環抱而守護著南吉巴札,因而被雪巴人視為「神山」。 就像安娜普娜方面的魚尾峰一樣,也是不許攀登的山。 在這裡可以看到柏特河發電廠的水管和電線之類的部分設施。

山徑在祥波切之後翻越一條稜線,告別了柏特溪谷,迎接我們的是橫在眼前的飛機場。 兩條小徑橫越跑道,左邊的去昆德 (Khunde),右邊的去昆瓊 (Khumjung), 途經埃峰景觀旅館。 昆瓊真正座落在昆比友拉神山的腳下,那個村莊才真正是昆布地區最大的雪巴人村落, 有一所希拉瑞基金設立的學校,從小學一直提供到中學教育。 雖然這條跑道可以起降某些單引擎的小飛機, 也曾經有瑞士造的六人座飛機 (稱為 Pilatus Porter) 飛此航線, 但是目前尼泊爾境內所有的單引擎小飛機都摔光了,所以暫時沒有班機。 其中一架是在 1975 年摔的,當時希拉瑞正在昆德幫助雪巴人建醫院, 而他的妻子和小女兒搭乘那班飛機打算來看望他。

現在只有直昇機利用跑道上的空地起降。 在我們橫跨跑道的前後,有兩架直昇機運來補給品。 不管裡面裝的是什麼,只是看到那些印象中用來裝核子廢料的密封圓桶, 就感覺很不舒服; 相對地,那些散裝的建材,包括門框門板和窗戶,就看起來迷人多了。 在一些事故之後,尼國法律禁止貨運直昇機載人。 所以,就算有急難,就算這些送貨的直昇機空著飛回加德滿都,也不許載人。

此後山徑沿著等高線腰繞,感覺很像向陽山第一登山口到嘉明湖避難小屋之間的山徑。 右邊陡降至深峻的杜江峽谷,下方的另一條腰繞路明顯可見, 那就是明天我們將走去天波切的道路。 隔著峽谷佔滿整個視界的是譚瑟庫山。 豐州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正企圖將一段心情凝聚成文字:


我從夢妳的夢裡醒來
終日閱讀的喜馬群山
化成一支支冰雕雪琢的法輪
沈浮在清得看不見河水的杜江之中
那不見了的轉動法輪的手
悄然回到桃山溪畔鋪滿松氈的小徑
所祈求所盼望的
    無非只是
重新攜起妳的手
    一起走

途中經過兩座短石牆工整圍起的莊園,都是民宿或旅社。 靜謐的環境,恬淡的空氣,不太冷冽的溫度與不至於太高的海拔, 值得「一般人」前來度假長住。 如果有留宿的旅客的話,不是已經出去遊蕩就是還在溫暖的房間裡瀏覽窗外的藍天白雪; 總之,庭院裡空擺著幾組白色桌椅,沒有人坐著享受。 倒是一尾山頂的黑狗兄選了牠自己的位置,閒適地趴著。 我不能辨認牠是不是藏獒,至少沒有傳說中藏獒的兇狠, 但是從銳利的爪子和冰冷的眼神,寧願相信牠至少具備一部份的血統。 如果我想實驗看看牠是不是藏獒,應該伸手摸摸牠或者假裝闖進牠的院落, 但是神經病才會做這種實驗。

腰繞路上有鐵杉、五葉松、圓柏和高山杜鵑,都跟台灣的高山景觀神似, 但是懸在兩側頭頂上的崇山雪嶺,卻又那麼地不真實。 走在路上,常有地理上的錯亂感覺。 左邊的山壁逐漸退遠,山勢柔軟起伏,彷彿即將登頂三叉山的樣子。 幾顆孤松散落山徑兩側,日本人的景觀旅館就要到了。 她隱藏在幾道小丘的後面,真的要在最後一個路轉之後才會忽然出現。 迎客的石砌台階採用當地石材,路上尋常可見, 但是那整齊的裁切和畫一的跨距,立刻就顯示它不同於尋常石階的身份。

石階盡頭迎接我們的是背後的孔德山,反映在落地窗上。 幾種日本造景與庭園掛飾,頗低調地環繞在大門口。 這座每人每晚要價 135 美金 (三餐另計) 的豪華旅館曾經難以經營, 在 1982--89 年間暫停營業(可能當時的M型社會尚未定型), 但是現在看來欣欣向榮。 順便一提,如果要搭乘直昇機從加德滿都直達祥波切, 每人要增加美金 275 元的旅費,單程。

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還要求員工穿制服,那些日本人真是夠了。 嚮導帶著我們揚長穿越門廳和中庭,直驅後陽台。 看來識途老馬還真不少(或者他們都有一本好的旅遊手冊), 陽台上聚滿了各色人種(我們代表黃種人), 在明耀的陽光下喝著冷熱飲料,閒暇地嗑著他們母語的牙。 從努子峰 (Nuptse, 7861m) 橫連到洛子峰 (Lhotse, 8501m, 世界第四高峰) 的整個南屏冰壁,橫列在聖母峰之前,使得這陽台所謂的埃峰觀景, 只能瞧見在那片冰壁之後探出一點頭來的黑色山尖。 如果日本人再瘋狂一點(或者再虔誠一點), 應該在這裡建一座 300 公尺的高塔,讓人搭電梯上去仔細瞧瞧聖母峰。

即便聖母峰遙遠看不清楚,展現在這陽台前的喜瑪拉雅山區卻也夠人欣賞。 畫面左側的兩座高山,抽拉翠 (Cholatse) 和塔波切 (Taboche,又名塔威切 Taweche), 橫踞杜江溪谷與昆布冰河之間,向右連綿著洛子峰南側連稜以及冒出頭來的聖母峰, 最右邊的是阿瑪達布朗,跟洛子峰隔著映佳河谷 (Imja Khola)。

喜瑪拉雅是一條碩大的、雄踞在整個中亞與南亞之間的山脈, 此處只是其中一部份的山區。 喜瑪拉雅的羅馬拼音 Himalaya 由梵文 hima alaya 而來, 譯成英文是 adobe of snow,就是「用雪砌成的房子」。 從這個陽台望過去,就可以體會這個名字的由來了。

我們在陽台坐下來的時候,就連那一點尖峰都看不到, 因為一朵不大不小的雲,不偏不倚地恰好遮在聖母峰頂上; 就像每次都不偏不倚地沾在裸體畫的重要部位的無花果樹葉一樣。 可是小石和阿發這些認真的攝影家,還是豎起了三角架,各就戰鬥位置。 我假裝用力向北方吹氣,幫他們吹散那朵雲。 老天疼惜他們的虔誠,讓雲朵暫時散去,只留下一束被強勁氣流扯起來的冰霧。 這麼一來,陽台上的眾人就都不閒適了, 鬧哄哄地擠在陽台的牆邊上探望或拍照,彷彿多往前擠一吋就能多看清楚一點似的。

我反正沒帶相機,又搶不到上鏡頭的機會(我總不能飛到陽台外面去吧), 所以點了一份總匯三明治與一杯咖啡,閒閒吃起來。 三明治裡的生菜鮮嫩多汁,令人懷疑是怎樣送進山區的? 後來看到資料,說這家旅館的所有生鮮蔬菜,都是由專屬菜園在地生產的, 菜園就在昨天經過的出摩村。 很後悔忘了帶上來一項裝備:墨鏡。 走在路上還不覺得需要,但是此時面對豔陽下白得刺眼的咖啡杯,卻真的覺得需要了。 其實陽台後面的整面落地窗很神秘地具有放大效果,而且柔化了亮得刺眼的南屏冰壁, 沒戴太陽眼鏡的人,可以把眼光集中在那片玻璃窗上。

我們的團費不包括埃峰景觀旅館的午餐,只能供應第二頓早點。 小石自費十九美元點了一份雞肉捲,卻說是全程最難吃的一餐。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們? 午餐要回去南吉巴札的旅館吃,在那個陽台流連到十一點半才離開, 不過剛才的點心夠我們撐到下午兩點。

原則上循原路退回,途經剛才的小旅社時,拍下了一張有詳細資訊的看板。 如果想要闔家度假,又嫌埃峰旅館太貴,這一間 Syangboche Panorama Hotel 也許是個比較實惠的第二選擇,雙人房的定價只有 110 美元。 過了祥波切開始下坡之後,路徑又很亂,而且我們走散了,附近沒有嚮導的蹤影。 但是南吉巴札已經明顯在下方,不管選哪條路,反正對準方向下去就對了。

適應日的行程只需要半天的時間,午餐後隊友們排隊洗澡,然後洗衣服。 我昨天洗過了,身體和衣服一次洗完,不想為了這種額外的享受再花三百盧比。 我用等他們洗澡的時間寫明信片; 今天路上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想這些明信片的內容。 雖然旅館老闆說他次日就幫我們拿去郵局了, 因為我也寄了一張給自己 (這已經變成我的習慣了:寄明信片給自己), 所以知道這張明信片總共花了五十天才回到我的信箱。 但是有些朋友始終沒有收到明信片,也許我在背面寫了太優美的句子, 中途被人劫去收藏了。

說到洗澡,南吉巴札的電熱水爐和自來水,是這幾天最後一次真的洗澡的機會了。 從明天開始,洗澡是一種冒險行為,需要一種謀定而後動的勇氣與策略。 廁所也是。南吉巴札的旅館裡,有真正的抽水馬桶。 離開這裡,一切從簡,回歸到最基本的設施。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趕快離開這裡,開始「真正」的登山健行活動。 到今天為止,我覺得只是彩排而已。

寫完明信片之後,一夥人到市集去逛街。南吉巴札的市中心大約在馬蹄的頂端, 一排沿溪而建的水法輪連接了佛塔和市中心。 大約平行於那排水法輪,稍高一點,還有一條街道,街道底端有一個趕集的週末市場。 每逢星期六,從黎明到中午,那是個熱鬧擁擠的早市, 很多觀光客也趁那時候湊熱鬧。 買方通常是從高海拔走下來的雪巴人, 包括剛完成一段旅程口袋還很飽滿的嚮導和挑夫, 賣方通常是從低海拔走上來的商旅、農人和屠夫。 雙方都可能走了一星期以上的路。 那些屠夫會趕著牛羊自己走到市場,再當場屠宰供應新鮮肉品, 想來真是可悲 (我是說牛羊)。 這個趕集市場倒也不是「傳統」,而是大約 1965 年, 雪巴人因為國際登山活動而聲名大噪並且賺取外匯之後,才逐漸形成的。 我們逛街的這天是星期三。

我們住在馬蹄的西側,雖然也是幢不錯的樓房,看山巒夕照的角度也蠻好, 但是總覺得對面 (馬蹄東側) 的旅館更舒適更高級的樣子。 至少,如果想賴床,那些在東側的旅館比較合適,不會一大早就被太陽曬到。 例如行者小棧 (Trekkers Inn)、昆布旅社 (Khumbu Lodge) 和塔瓦旅社 (Tawa Lodge) 都很出色,其中昆布旅社還有「總統套房」,真的有總統住過:吉米卡特。 翻到馬蹄外面,比學校和軍營稍遠處,有國家公園總部及一個附設的展場。 從市中心走去大約有 600 公尺, 據說那是個值得散步走去參觀的展場,但是我們錯過了開放的時間 (8am--4pm)。

在南吉巴札的街上,真的是幾乎世界上每一種登山用品名牌,在這裡都有一份仿冒品。 不過有一家我記得名叫 International Mountain Equipments 的店子, 似乎賣的都是真貨,而且價格比在台灣稍微便宜一點。 可愛的幼獸,默默選定了全身一整套的長毛象 (Mammut) 的休閒裝, 打算下山時採購。 那些仿冒品可能只是材質不好,防水或透氣性不足,但是樣式還做得不錯。 所以他想,反正便宜,買一整套回去台北城裡面穿總可以吧。 後來他真的用大約台幣三千元買了全身的長毛象; 台灣的登山朋友稱這個品牌為「麻木」(英文商標的諧音), 因為價錢太貴了,會讓你對錢感到麻木。 所以幼獸這批投資還蠻值得的;我們後來在台北或中壢見面,他果然都穿著長毛象。 我則是出於需要,買了一副背包罩給我的 35 升 Marmot 中型背包。 後來真的用到了兩次。

許多登山用品店除了出售新舊裝備以外,也出租睡袋、睡墊之類的必需品。 大部分商家會收購舊貨,所以這也相當於「出租」了。 因為水電方便,有些商店還出租洗衣機和烘乾機,論次計費。 我本來打算回程在這裡把衣服全部洗乾淨的,不過到了那時候,已經不覺得需要了。 在市街上,除了採購用品,也有地方可以打打牙祭,或者在書店裡磨時間。 雖然有衛星電話和網際網路,但是貴到沒必要的話不會想用; 可是我們有必要,所以阿發以隊費跟留守的柚子講了一分鐘的衛星電話。

為了這趟旅行,我特地買了一只 45 升的 Gregory「臘腸包」(Duffle), 裝了大約 10 到 12 公斤交給挑夫。它的質料很強韌,看來很耐磨, 也有一定的防水性,經得起挑夫和機場工作人員的拖拉蹂躪。 在航行中,我把臘腸包和背包都托運,只背著登頂小包。 在健行中,每天早晨把行李填進臘腸包裡,提到客棧門口,它就神奇地消失了; 等到下午進了客棧,它又會神奇地出現在我的房間裡。 這就是有挑夫的好處啊。 但是,我覺得如果背得太輕,走起路來其實並不舒服, 所以自己的背包還是填了大約 10 公斤的負荷。 除了行動糧和飲水之外,我每天都背著一整套的御寒和防雨裝備, 以及小鍋爐頭瓦斯湯包泡麵各一,和一支濾水器;還有一本書。 這 16 天的行程,我在出發的時候,裝備總重大約 20 公斤, 跟挑夫對半分。但是挑夫那邊逐日減去吃掉的私糧或燒完的瓦斯, 而我自己的負重大約是個常數。照理說瓦斯不能上飛機, 我們是在加德滿都採購再飛到魯卡拉的;這段航程其實還是不該帶瓦斯。 後來發現,在南吉巴札可以買到配接登山爐頭的那種瓦斯罐 (Propane), 例如 Primus 或 SnowPeak 這些品牌。 像 Gaz 或 Coleman 那種露營或旅行用的罐裝瓦斯,並沒有看到。

不論是坐在餐廳裡寫明信片,還是走在市街上閒逛,只要在南吉巴札的範圍內, 就隨時聽得到收音機播放的印度歌曲。 雖然這裡的居民幾乎全是雪巴人,本該屬於西藏的語言文化和宗教, 可是大概西藏那邊的廣播傳不到這個馬蹄谷地,所以接受了印度平原飄來的電波, 我也就陪著這些山地居民,鎮日聽著那些從南方平原飄上來的流行歌曲。 在一個「八度」音域之中,西方調律法切分了 12 個音(鋼琴上的七個白鍵和五個黑鍵), 中東調律法切分了 17 個,而印度音樂切分了 22 個音! 就跟他們的宗教信仰一樣,真是世界第一的繁瑣。 如果你曾經跟一個印度人說過話,大概也會發覺,這個民族的特性,就是「繁瑣」。 我在美國接受助教的英語訓練時,一位女教授 Constantino 曾打比方, 說東方人講話都喜歡繞圈圈:中國人還好些,圈子會越繞越小,最終會收斂到重點去; 但是跟印度人說話就慘了,那個圓圈的半徑幾乎聽不出來要縮小的趨勢。 印度歌曲喜歡拉長了尾音,盡情炫耀他們那 22 個音符的微妙躍動, 整首歌就這麼流來轉去地,曲折不已,彷彿一顆在風中飄舞的雨滴,遲遲落不到地面。

晚餐時,拉梅斯 (Ramesh) 悄悄推門進來,受到蘇亞和阿瑪的歡迎。 他看來有點疲倦,就先進內室休息了。 原來他今天搭早班飛機到魯卡拉,九點多開始走,現在就到了南吉巴札。 明天早上開始,拉梅斯就是我們的嚮導和總管,而小老闆蘇亞打算早上五點出發, 去魯卡拉趕十點的飛機回加德滿都辦公。 拉梅斯是卡斯 (Khas) 人,屬於地位較高的切特里種姓 (Chetris或Chhetris), 傳統上屬於武士階級。拉梅斯看起來很隨和可愛, 而且願意在種姓傳統中認為地位比較低下的紐瓦人蘇曼和蘇亞的公司裡工作, 看來尼伯爾政府 1963 年宣示廢除種姓制度的作為, 在年輕一代身上的確看到效果。

其實印度教與種姓制度並非卡斯人的固有傳統, 他們是從喜瑪拉雅山脈西側進入加德滿都谷地的游牧民族, 成為那個地區在沙王朝之前的統治者。 12 世紀回教勢力侵入印度之後,造成一波印度教徒的遷徙, 而將印度教以及種姓制度帶進尼泊爾,卡斯人在那時候逐漸成了印度教徒。 切特里和另一個高層種姓婆羅門 (Brahmin或Brahman),組成尼伯爾三成的人口, 即使在沙王朝裡,他們仍然掌握大部分的政經資源。 而他們的語言,卡斯庫拉語 (Khas Kura),則被規定成尼伯爾的「國語」。 據我觀察,健行途中遇到的當地居民都能說「國語」。

拉梅斯會講一些中文,我們回台灣後,他開始在加德滿都正式學中文。 他的 Email 地址是 namasteramesh@yahoo.com

從隊友小石、阿發、豐州、露露和美琴那兒蒐集來的照片,放在 Flickr 上, 以下是隨機選擇的五張縮影。 歡迎前往 Flickr 觀賞第一至第三天的相簿,每一張都有中英文註解, 有幾張在畫面上加註山名,而且大部分照片還提供較大解析度的圖檔。 Flickr 相片簿 聖母峰基地營健行 Days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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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ated: Apr 23, 2007
Last Revised: 2007/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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