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日記--尼泊爾昆布山區 16 日健行

第一天

2007 年 3 月 26 日早上 6:40,在加德滿都 (Kathmandu) 的旅館門口集合, 還沒享用早餐就趕著上車,導遊兼嚮導蘇亞 (Surya) 先生帶著我們到了國內線機場。 其實跟 Tribhuvan (特立不凡) 機場共用一組跑道,只是鄰近的另一棟房子, 不同的安檢與動線設計而已。 『特立不凡』是尼泊爾目前這個「沙」王朝在 1950 年擺脫 Rana 家族夾持而復位的國王, 尼泊爾唯一的國際機場以他命名,距離加德滿都市中心約 20 分鐘車程。

尼泊爾和台灣有 2 小時 15 分鐘的時差。 加德滿都的早晨 6:40 已經是台灣的 8:55,早該起床了。 所以,在適應時差以前,我們很容易在尼泊爾早睡早起。 按理,每 15 個經度應該劃分一個時區 (360 度除以 24),每區一小時。 但是,東方大國「中國」和「印度」都不肯輕易就範, 她們認為在國內劃分時區很難管理,所以採用全國統一時間。 中國政府規定全國時間以北京為準,恰好台北和北京本來就該在同一個時區, 所以海峽兩岸的時間一致。 但是這樣就造成阿里山可能 5:30 日出,而拉薩卻 7:00 才日出的現象。 我們這個時區(中原標準時間),相對格林威治國際標準時而言, 要加八小時,記作 +8:00。 譬如英國倫敦早晨 9:00 股市開盤時,台灣是 9:00+8:00 下午五點。

印度的國土橫跨兩個時區,但是她規定全國統一時區是 +5:30。 尼泊爾明明就跟印度幾乎同寬,因此他們的時間可以和印度一樣。 但是,尼泊爾政府為了刻意顯示「我們不是印度的一部分」之主權意識, 規定尼泊爾的全國統一時間是 +5:45,跟印度差 15 分鐘。 因此,跟台灣就差了 8:00-5:45 兩小時十五分鐘。

下面這張圖,以台北至印度德里之間的北回歸線為基準, 表示幾個重要地點的相對經緯度, 幫助讀者了解加德滿都和聖母峰的地理位置。

理論上,尼泊爾的交通應該是靠左通行;可以理解,因為英國對這個地區的長期影響。 但是實際上,所謂的「左邊」是經常可以因地制宜的; 這也可以理解,因為這還是個剛開始都市化的繁忙古城。 雖然這個城市的交通狀況實在令人不愉快,不過基本上還是行得通的。

我們在 7:10 左右抵達國內機場,那是一棟有點像軍營宿舍的平房。 下車速度稍微慢了一點,車頂卸下來的行李就被「搶」走了: 他們只不過把行李提到 20 公尺以外的機場大廳入口,就伸手索小費, 給十塊盧比還嫌少(約等於五元台幣)。

計畫搭乘的是雪巴人經營的 Yeti 航空國內班機,從加德滿都到魯卡拉 (Lukla)。 Yeti 就是傳說中的喜馬拉雅雪人,或稱「雪怪」; 到目前為止,關於他們的最直接證據就是留在雪地上的大腳印而已。 但是許多人,包括雪巴人,把他們當作事實一般地談論。 尼國政府甚至有一條禁止殺害雪怪的法律。

行李都送托運了之後,在搜身檢查的那一關,才忽然跟我們說登山杖不准登機。 因為我們托運的都是中小型背包,所以沒有把登山杖收進去而提在手上。 蘇亞說以前可以的。可能英國老大哥不高興了, 要求尼泊爾政府配合這一波全球性的安檢大恐慌。 一位機場工作人員過來把我們的登山杖全部收了去, 用麻繩捆成一把,補進了托運行李台車。

尼泊爾是世界上重要的軍人輸出國之一,是英國最主要的傭兵來源, 即所謂的廓卡兵團 (Gorkha)。 在加德滿都,從機場到皇宮、機關門口,所看到的軍人,不論男女,都非常英挺。 塊頭雖然不高不大,但是看起來都有非常結實的肌肉和飽滿的活力, 容貌也都頗端正好看的。 在搜身檢查的時候,男生都希望獻身給隔壁線的女兵搜, 可是看來他們很嚴格地只讓女兵搜女乘客的身。

酷酷力彎刀英國從十九世紀, 統治印度的後期,就開始雇用廓卡傭兵了。 起初是用來對付搞獨立的印度人。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逐漸嶄露頭角而提升了地位。 英國人稱讚他們是「忠誠中的忠誠,驍勇中的驍勇」。 他們配在腰上的酷酷力彎刀 (Khukuri) 可以像布農族的山刀般樸實, 也可以裝飾得比較華麗,加德滿都的街上經常看到在賣。 偶而看到從廓卡地區出外擔任挑夫或嚮導的男人,身上也掛著一把。 直到 1980 年代,尼泊爾的觀光業收入,才開始超過傭兵,成為該國最大宗的外匯來源。

其實廓卡並不是一個種族,而是泛指尼泊爾中部地區的好幾種民族。 在尼泊爾變成今天這種版圖之前,曾經小國林立。 一個包括安娜普娜和波卡拉在內的小王國,叫做廓卡,在 1769 年攻進加德滿都谷地, 建立「沙」朝 (Shah)。 此後陸續整併了兩側的小王國和沒有政府組織的高山民族, 甚至揮軍北上進入西藏高原,但是遇上乾隆盛世的清朝大軍,被打了回來。 沙朝向南進入印度平原也討不到好處,因為那時候印度已經是英國人的勢力範圍。 所以,從那時候起,尼泊爾差不多就維持了現在的疆界, 自嘲是「夾在中國和印度兩隻老虎之間的蕃薯」(她的邊界像蕃薯,而且老虎不吃蕃薯)。 他們吃了敗仗之後向清朝稱臣納貢,一直乖乖納到 1912 年清朝政權正式結束為止。 由此可見,尼泊爾人要不是消息極不靈通,就是真的非常講信用, 即使清朝已經極度頹廢虛弱,也沒有片面毀約。

尼泊爾的國內航線以誤點聞名(國際航班也只比一百步好了五十步), 我安心地拿書出來讀。蘇亞和兩位幫手也都無所事事地坐著: 阿瑪爾 (Amar) 擔任助理嚮導,拉姆 (Ram) 擔任挑夫。 蘇亞是公司老闆蘇曼 (Suman) 的弟弟,所以算是小老闆吧,而阿瑪爾和拉姆是公司員工。 其他三名挑夫將會在魯卡拉加入隊伍。 這趟旅程,我們根據小石姐夫的介紹,聯絡了當地的 Asian Journey Treks and Expedition (亞洲旅行健行與探險) 公司擔任代理, 網址 http://www.tourinnepal.com/, 電郵 Suman: explorenepal2000@yahoo.com 或 Surya: nepaljourney@gmail.com。 很大口氣的公司名字,但其實是個年輕人創業的小公司。我還蠻喜歡這些年輕人。

他們的服務包括了國際機場的接機和送機,健行前後加德滿都的住宿以及兩趟觀光, 來回魯卡拉的機票,和健行途中的嚮導、挑夫與食宿。 其實,事後我覺得只有來回魯卡拉的尼泊爾國內航班需要他們幫忙, 因為機場的人都不說英語(或者故意不說),而且裡面一片混沌, 如果是全自助的話,恐怕真的很緊張。 除了剛才的登山杖事件以外,我在機場也從來沒看到任何燈號或標誌, 告訴我們現在是哪班飛機在登機?要飛去哪裡?在哪裡登機? 那個機場公布的資訊,比中壢的桃園客運總站還要少。 儘管除此以外的 EBC 健行路線都可以全自助,不過因為蘇亞他們的服務不貴, 我覺得還頗值得靠他們省去一些麻煩。

不料飛機來得還蠻快,只誤點了三十分鐘。 其實這樣說也不盡然公平,因為登機卡並沒有印出來起飛時間, 所謂的預定起飛時間,只是嚮導說,誰知道他又是聽誰說的,還是隨便說說而已? 後來從魯卡拉回來的那天早上就沒這麼幸運了: 正準備吃早餐,嚮導不知怎麼聽到消息,說飛機來了, 就趕緊到候機室「排隊」(沒錯,先到先上)。 飛走兩班之後又暫停了,空著肚子等了快要兩小時。 還好我口袋裡有一些小盧比,買了些當地生產的零食來嚐嚐。

那架雙螺旋槳十九人座的小飛機,比我們平常雇來送進登山口的九人座小巴還要破舊, 像二十年前的公共汽車。 唉,假設天天飛的飛機不會突然壞掉吧,就像天天跑的汽車也不會突然掛掉。 如果不搭飛機,那就真的要沿著 1950 年代初期那些遠征隊的腳步了: 首先得擠進一天一班、早上 7:00 出發的「直達車」, 預定當天 17:00 抵達一個名叫蒺藜 (Jiri) 的小鎮,車程 190 公里。 蒺藜是個名副其實的「終點站」,尼泊爾的從加德滿都向東的公路系統, 到此結束,沒有道路了。接下來,就只有靠兩條腿或四條腿的生物能量。

從蒺藜開始,需要走七天,才能抵達魯卡拉。 而且,不是平平地走路就好了,在這條路上,山徑和山脈基本上是垂直相交的! 山路是東西走向,而一條山脈接著一條溪谷,全是南北走向。 從飛機往下看,可以映證這個事實,在早上九點,太陽還沒曬進那些深邃的溪谷。 那七天的行程,每天要從一個溪谷翻過山嶺再下去另一個溪谷。 那些山嶺,高則高到海拔 3500 公尺;那些溪谷,低則低到 1480 公尺。 居住在蒺藜以東的人(主要是雪巴人),在過去的三百年間, 就是沿著這條路走進走出,跟外地人做交易買賣。

像蘇亞的這種「健行代辦公司」,在加德滿都少說有五十家吧。 然而這整個特殊形式的健行:Trekking,是英國人定義的; 尼泊爾的 trekking 產業,也是英國人創立的。 世界上第一個屬於商業行為的 trekking 團體, 在 1965 年 2 月 25 日從加德滿都的塔梅爾 (Thamel) 出發。 那時候只能搭車 25 公里而已,還有 165 公里才能走到蒺藜。 領隊是英國退休軍官,人稱「吉米」(Jimmy) 的羅伯茲 (J.O.M. Roberts, 1916--1997) 上校。 那趟首航的隊員只有三人:年齡分別是 56, 62 和 64 歲來自美國中北部的三位女性。 這支 35 天的健行活動,每人收費 450 美元。 吉米帶著三位阿嬤,四位雪巴和一拖拉庫的牛隊, 走到天波切 (Tengboche) 的喇嘛廟之後折返, 我們行程的第四天將會拜訪那間(經過改建的)喇嘛寺。

那三位女性隊員當然都不是普通的阿嬤,而是各有專業背景的登山健將, 她們的遊記為這趟旅程廣為宣傳,並且給了吉米信心, 於是他在隔年 (1966) 正式成立公司,開始了 trekking 型態的旅遊業。 這家公司在 1982 年當吉米 (1916-1997) 第二度退休的時候賣給奇旺國家公園 (Chitwan) 地區的企業集團,改名為 Tiger Mountain,仍在營業中。 受到羅伯茲的啟發,美國舊金山地區一位年輕人 (吉米的第一位美籍男性客戶), 時年 35 歲,辭掉工作,在 1969 年開設自己的公司,作為羅伯茲在美國的窗口; 那家公司現在稱作 Mountain Travel Sobek,生意繼續興隆。

吉米在退休前是英國駐尼泊爾武官, 當杭特 (Hunt) 將軍組織 1953 年那支首度成功登頂聖母峰的遠征隊時, 委託他負責後勤事務,運送氧氣瓶和補給品到基地營。 他利用那個機會首登了魯卡拉東方的梅樂峰 (Mera Peak, 6476m)。 但是他真正熟悉的是安娜普娜山區, 1957 年他幾乎登頂了魚尾峰 (Machapuchare, 6993m)。 他是唯一曾經被尼泊爾政府允許攀登那座聖山的人,但是據說他保證不登頂, 而在山頂前五十公尺折返(也有人說他是來不及登頂)。 在那次行動之後,尼泊爾再也不曾准許過任何隊伍攀登魚尾峰。

美國人說 1969 是他們的「Trekking 元年」。 1969 是個偉大的年份,阿姆斯壯踏上了月球,Unix 作業系統首度運作, Intel 創造了 4004 微處理機。 ㄚ丹那年七歲,喜歡靠在眷村窄巷的牆邊曬太陽,看著低簷矮瓦之間露出的一小塊藍天, 他在村子裡唯一的黑白電視機上,看到了登陸月球的轉播畫面。

我還沒找到 trekking 的適當翻譯,就稱它「長途健行」或簡稱「健行」吧。 這趟尼泊爾聖母峰基地營之旅,就屬於這種形式的旅行。Trekking 需包含以下幾種要素:

  1. 基本上屬於一種旅行,經過人煙稀少或地形特殊的區域
  2. 天數夠長,例如七天以上
  3. 原則上以徒步為主,但也可以包括少部分當地交通工具,例如騾子
  4. 原則上全程輕裝,例如 12Kg 以下
  5. 不必自己管理營地和炊事

搭乘飛機從加德滿都到魯卡拉,包括誤點和等待,總共花三小時。 這是我們的健行起點,海拔 2840 公尺。 魯卡拉的小機場跑道,一端是山壁,另一端是斷崖。 下降時頭朝山壁那端,保證你最後一定會停下來; 起飛時頭朝斷崖那端,保證你不管怎樣一定會飛出去。 儘管如此,我想大家還是會選擇搭乘飛機吧。機票大約 2400 台幣, 出事率...沒事別去想吧。

還沒下飛機就被跑道盡頭左上方 (東北方)的尖削山峰吸引,黑色的岩石和白色的冰溝, 被澄藍的天空襯托得更加美麗出眾。那是孔德山群 (Kongde, 又名 Kwangde) 的側峰努普拉 (Nupla, 5885m)。 雖然空氣中瀰漫著些許柴油味,但比起烏煙瘴氣的加德滿都已經美味多了。 剛踏下飛機的懸吊台階,就貪心地猛力吸著沁涼的空氣。 跟著人群領行李,搞不清楚狀況地隨著嚮導走出機場, 穿越一大堆接機或者待雇的挑夫或嚮導,還有一群又一群的牛隻運輸大隊。 忙著抬頭看山,又忙著低頭看路避開牛糞,怕撞上牛角,又怕跟丟了嚮導, 就這麼倉倉皇皇地走進了魯卡拉大街。

約略 9:40 來到魯卡拉街上一間茶棧,櫃臺裡的雪巴少婦不會講英文, 可能是最近才從深山中嫁過來,或者自己走出來就業的。 需要透過蘇亞和阿瑪爾幫我們點早餐。 我對這些山地居民的語言天分深具信心,她只要再待兩年,就可以流利對話了。 在這種海拔,菜單上的食物名字還大約可以符合你根據文字對它的想像。 超過四千公尺之後,菜單僅供參考,或者是給你想像用的。

當我們用餐的時候,蘇亞張羅了另外三位挑夫: Bebi (比比),Deli (狄里) 和 Raj (拉傑),並分配了他們的工作。 像蘇亞這種角色,我們稱為「嚮導」,英國人稱之為 sirdar, 適當的頭銜也許是「總管」,是整個健行活動的樞紐人物。 他不但是嚮導,還要幫我們點餐,照顧我們健康,幫我們翻譯, 代為雇用和管理挑夫(或者牛隊,如果有的話)。

從茶棧出來,挑夫們差不多都走了,我們沿著魯卡拉的大街朝北走, 被兩旁有趣的商店吸引得走不開。來到村子北口,穿越一道牌樓。 站在牌樓的台階上,望著寬闊的杜江溪谷,斷斷續續接連而去的梯田, 以及蜿蜒在梯田之間的我們要走的山徑,忽然有點害怕與遲疑: 十六天 140 公里的徒步長征,真的要開始了嗎? 遠在天邊的聖母峰,真的要看到了嗎? 5600 公尺的山巔,真的要爬上去了嗎?事到臨頭,才開始擔心沒有準備好。

今天只有大約 7 公里的路, 從魯卡拉到帕丁 (Phakding),海拔總變化是負數:下降 230 公尺。 這段路還沒脫離人煙,走的路稱不上山徑: 雖然在山坡上,但是相當寬闊平緩,人來人往,牛來牛往,絡繹不絕於途, 儼然是一條繁忙的交通要道。 今天還不感覺走進了喜馬拉雅,四周的風景,新奇的成分超過美麗的部分。 我充滿好奇地沿途張望人和牛和梯田和農舍, 聽那些趕牛人呼嘯著口哨,吆喝著也許只有牛才聽得懂得口令, 或者往天上甩打一記皮鞭,打出一聲清脆的霹靂。

路上遇到的牛隊和挑夫,多半不是為健行者服務,而是當地居民雇來運送物資的。 相對來說,登山的挑夫還算輕鬆,他們不像當地同行那樣扛著超誇張的背籃。 有些苦力的超載程度,幾乎是他自己的兩倍體積!

我們在台灣登山的時候,已經見過一些用「尼泊爾」命名的高山植物。 我不知道它們是怎樣飄洋過海的,跨過了東南亞的平原和一道寬闊的中國南海, 濃縮了水平的距離,而在台灣與尼泊爾的同樣海拔高處各自成長。 非常有趣的是,這兩個地區的山地原住民,難道用毬果和孢仔來傳遞訊息, 為什麼也有極其相似的背負系統? 他們都用非常形似的竹簍當作背籃,都用額頭和後頸頂起重量。 雙方的差別在於一根軛狀支架。 尼泊爾的腳夫隨手拿著一支原木削成的木桿,有如 T 字,只是橫頭相對較短。 那支粗壯的木桿,在行進間可以充當柺杖,在暫停的時候,立在身後把背籃壓上去, 人就可以卸下重量站直了伸伸腰腿; 要走的時候,他們把頭帶掛上前額,向前一傾,回手一抄,就把那木桿收回到手上。

在尼泊爾的 trekking 路線上, 提供健行者餐飲、歇腳和住宿的旅店,稱為 tea house,我稱它們茶棧或客棧。 在低海拔,例如今天的路段,有許多已經接近清境農場那種刻意巧裝的茶棧, 不但建築牢靠窗明几淨,透過窗口看進去的建材和設備也都不錯。 例如上圖那間。到了高海拔,那些茶棧就變得真的像「民宿」, 比當地人的房子大一些而已。

杜江邊上,村村相連。有些錯落著幾戶農舍和他們用短石牆圍出來的莊院, 有些就富麗堂皇地向健行或觀光的旅客招手。 我在一個稱為努寧 (Nurning) 的村口錄下一段影片。 注意看到最後喔,等著看豐州的回眸一笑。

不只是這段路,整條健行的路上都是藏傳佛教的圖騰。 如下面這張小石拍攝的照片,裡面包含了祈禱石、祈禱旗和挑夫: 遇到像這樣的祈禱石或者佛塔,路一定會分成兩條,包圍著經文。 我們應該要順時鐘方向繞過經文,也就是讓經文保持在右手邊。 至少,在這個地區是這樣的。在佛教傳進西藏高原之前,高山地帶有一種傳統宗教, 稱為本教或本波教 (Bon), 直到第八世紀蓮華生 (從蓮花中誕生) 入藏之後佛教才成主流。 在深山裡,還有人信奉著保存了本教傳統的佛教,或者沾染了佛教色彩的本教。 總之,他們還用牲血祭祀山間鬼神,他們也堅持應該逆時鐘方向繞行經文, 也就是讓經文保持在左手邊。

在第二次休息時, 我坐在石階上,看到對面一間茶棧的名字是 Wind Horse:風馬。 我笑說,這個名字倒有意思,加上一頭牛就完全不相干了。 結果阿發告訴我,那些沿路看見的五彩小旗,就叫做風馬旗。 沿途到處立了旗竿、拉了繩索,上面飄著寫滿經文或六字大明咒的布幔, 英文稱它們為祈禱旗,原來藏語稱它們風馬。 藏人的邏輯是,當風吹起旗幟,就像有人朗誦著大明咒似的,為過客和地方祈福。 用風來幫人念經?這種修行會不會太便宜了一點? 可能勞苦的藏人和雪巴,走在路上已經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沒力氣誦經了。 他們發想這個了不起的主意:既然誦經是震動空氣成為聲波, 就讓風流揉動寫了咒語的旌旗,還不是一樣把咒文化成了波動,上傳天聽?

禮讚觀世音菩薩的大明咒,中文是六個很少人認得的字:嗡嘛呢唄咪吽。 重點是誠心去誦,不是去理解文字,他們的邏輯反而是,越理解越糟。 或許因此而用了這麼奇怪的字。 標準的羅馬拼音是 om mani padme hum, 或許這比那六個中文更容易唸出聲來。 藏文的寫法如下,可以對照前面那張路旁祈禱石的相片,你認得出幾個字啊? 藏文六字大明咒今天的路程在下午兩點就結束了。 進入帕丁的茶棧不久,雷聲隆隆,天昏地暗,下了一場急雨。 後來得知,這個下午,3500 公尺以上的地方都降了雪。 在屋裡坐著等雨的時候,大家喝茶閒聊,講起了年齡,豐州最年輕。 其實他只比阿發小一歲而已,但是感覺小了很多。 我說,按人類和野獸的年齡比例,他是一頭剛成熟、活力充沛的野獸。 從這天起,他就被稱為「幼獸」。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連挑夫都知道了:young beast。

雨後,在天黑前的最後半小時,踩著軟軟的土地, 我跟阿發與豐州出去散散步,發現穿過帕丁,過吊橋到杜江西岸之後, 有一片新築的茶棧。我們都說,下次來一定要住那裡。 其實,從魯卡拉到南吉巴札乃至於更上去的祥波切, 都很適合一般身體健康的人來遠足和看山。 這些地方的茶棧都到達了合理的舒適和衛生水準。

[ 回目錄 ]‧[ 第二天 ]

Created: Apr 24, 2007
Last Revised: 2007/06/18
© Copyright 2007 Wei-Chang Shann 單維彰

shann@math.ncu.edu.tw